女儿出生的前八个月里，老是吐奶。一次，邻居家的老太太过来看孩子，看完后，没有任何的夸赞之语，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说：“太瘦了！”

我和妻子心里甚是愧疚，觉得亏欠了女儿很多，我们到处问询能让孩子不吐奶的方法，但没有。奇怪的是，八个多月后，女儿竟突然停止了吐奶。不久她便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变得白白胖胖了。

那时，我在外地读书，妻子要去上班，我们又不愿把孩子送回老家，于是，我们只能从附近请了一个老人给看孩子。每天早晨，妻子将女儿送到老人家里，下午下班后再将孩子接回。我每周都要回家，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看看女儿，有时身心特别劳累，但看到女儿天使般的笑容时，那种劳累便荡然无存。女儿给了我们太多的惊喜。渐渐地，女儿会站了，女儿会走了，女儿会喊爸爸妈妈了。

女儿刚懂事，在每晚睡觉前必定要听三个故事。只要我在家，讲故事的重任便会落在我的身上。起初，故事总是信手拈来，从《夸父逐日》到《凿壁偷光》，从《拇指姑娘》到《白雪公主》，但几个月下来，我便开始搜肠刮肚，有时只好求助网络，有时还不得不发挥想象，自己编一些给她听。女儿是绝不听重复故事的，我一旦不小心讲重了，女儿就会用稚嫩的声音嚷嚷：“爸爸，这个讲过了，再换一个。”

女儿两岁零九个月的时候，给我们看孩子的老人因病请辞。由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保姆，我和妻子就将女儿塞到了幼儿园。女儿不习惯幼儿园生活。入园的第一天，她总在哭，那个中午，无论老师怎么哄她，她都不睡，她一直在默默流泪。女儿几乎每天是哭着上幼儿园的，有时，我刚把她放到自行车上，她就开始哭着嚷嚷：“爸爸，我不去幼儿园，我不去幼儿园。”但我还是硬将她送了过去。每次，我都要在门口偷偷地站很长时间，直到她停止了哭泣我才悄然离开。

我研究生毕业回来上班，妻子却又要到外地读书。妻子实在不愿意将女儿送回老家，她就在学校院里租了一间房子，女儿也转入了那所学校附近的幼儿园。那时候，孩子已四周岁，去幼儿园的时候早已不再哭闹。妻子有时晚上上课，孩子就一个人被锁在出租房里。我每隔十分钟就给孩子打一个电话，女儿如果晚接一会儿电话，我就特别紧张。我在电话里指导她画画，在电话里给她讲故事，逗她开心，直到妻子上完课回去。女儿很乖，不让她靠近窗户玩耍她就不靠近窗户玩耍，不让她触碰带电的东西她就不触碰带电的东西。

每个周末是我们一家子最高兴的时候，只要我过去看她们，就会给女儿带些好吃的，一家人乐乐和和。女儿喜欢坐在我腿上，给我讲幼儿园里各种有趣的事情。可周末总是太短，我每次走的时候，妻子带着女儿总会送我到楼下，一次，女儿流着泪对妻子说：“妈妈，三个人好，两个人不好。”我听后满腹辛酸。

后来，女儿开始学写数字了，老师留了作业，前10个数字都要写会。可是，那个“8”女儿怎么都写不来，我手把手教了她好多遍，她还是写不来，我终于发火了，怎么能有这么笨的孩子！女儿怔怔地望着我，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，我突然心疼起来，孩子从未接触的东西要让她一下子都学会，怎么可能？我干脆说，咱不写了，明天再写。第二天一早，女儿拿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几乎要躺倒了的“8”问我对不对，我点了点头，紧紧抱住女儿泪流满面，女儿并不笨啊。

两年后，妻子顺利地完成了导师要求的所有实验，又回来上班，我们一家终于结束了聚少离多的生活。这时，女儿已五岁零九个月，上学前班还是上一年级？我和妻子商量了一下，觉得女儿的秉赋不错，上一年级应该没有问题，于是，我们将她塞到了一年级。

女儿因为写汉字不熟练，常常抄不下来作业。这急坏了妻子，妻子不得不给孩子同学的家长打电话问询。

女儿之前从未接触过拼音，她的第一次语文小测验只考了15分，当她把成绩单拿给我们看时，我们笑她也笑。于是，我每天用自行车接送孩子的时候，就地取材，看到什么就让女儿用拼音拼什么，比如“大树”“汽车”“广告”“人群”等等，几次训练之后，女儿便能熟练地拼读了。所以，期中考试时，她便拿了个87分，虽然在班里依然是低分，但我和妻子已经相当欣慰了。

一次，女儿回家奇怪地问我们：“给‘奶’字组词，我组了‘牛奶’，老师给我打了个错号，后来我改成了‘奶牛’，为啥老师又给我打了个错号？”我说两个词都对啊，是不是老师判错了？我让她把作业拿过来，一看，傻眼了，原来女儿把“奶”字左右的两个部分写反了，这怎么能对呢？我让她把语文书拿出来再仔细比对一下这个字，女儿一比对便惊叫起来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我并未怪她，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思维上的盲点，何况女儿要比她的同学们小了将近两岁。

女儿的作业从来都是独立完成，我们从不对其指点，也从不站在旁边监督。我和妻子一致认为，学习应该是她自己的事情。作业做完后是需家长检查签字的，我和妻子也从不帮她检查，只给她签字。后来老师发现女儿的作业里有错误，便问她：“你爸爸妈妈给检查过吗？”女儿傻傻地摇了摇头。不过，女儿逐渐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检查作业。

我们对女儿的成绩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，一对普普通通的父母生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，有什么理由非得要求孩子成为一个理想中的优等生呢？但女儿像一只小蜗牛一样慢慢进步着。她们班80多名同学，她从倒数几名渐渐考到了前三十几名，又考到了前二十几名，又考到了前十。她体验着自己进步的快乐，当然，有时也会带给我们不少惊喜。女儿在三年级时拿回了第一张奖状，她竟然完全凭借自己的成绩和平时的表现评上了优秀少先队员。女儿在四年级的时候，居然还被评为了三好学生。

女儿是个小书谜，无论是卡通、科普，还是历史、小说，她都能读得津津有味。我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便成了她每天都想挖掘的资源宝藏，她还悄悄地把喜欢的一些书转移到了自己的书架上。

女儿的记忆力不错，虽不是过目成诵，但读过的书中的一些词句她能较为准确地复述。一次，她与我谈《大学》与《中庸》。我惊讶地发现，书中一些精彩的段落她居然能说到一字不差，而且意思也理解得较为准确。假期里，我将我喜欢的一些名篇推荐给女儿，如《曹刿论战》《桃花源记》《春江花月夜》等，女儿也如获至宝，每个篇目，她用不了太长时间，便可将其熟练背诵。

女儿的性格很健全，她温和、乐观、与人为善，她自己将其概括为“人缘好”，喜欢与她交往的小朋友们越来越多。女儿喜欢与同学们谈她读过的古书，她能将很多美好的东西讲给同学们听，一个小朋友慷慨地送了她个“小文库”的美名，她竟也毫不谦虚，欣然接受。

年级越高，补课的孩子越多。有的补语文，有的补数学，有的补英语，然而，女儿什么都没有补过。五年级时，她们班主任统计全班学生的补课情况，请没有补课的同学举手，结果八十多个人中，只有女儿举起了手。后来，女儿问我们她要不要也去补课，我和妻子一口否决。我说，补课多累呀，周六日得早起，连懒觉都睡不成了，而且还得做更多的课外作业。女儿一听说得早起，便果断地说，那就算了吧。

女儿爱睡懒觉，我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，小孩子嘛，贪睡实属正常，我和妻子也从不加干涉。每个周末或假期，只要不用上学，女儿就可以睡到自然醒。寒假里的一天，她居然睡到将近中午十一点，我打趣女儿说：“我还以为你像小青蛙一样冬眠了呢。”女儿回敬：“那我先得有一个青蛙爸爸。”

其实，我只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个轻松、快乐的童年。

一次，我送女儿上学。快到学校时，我如往常一样在马路这边停了下来，女儿边和我说“再见”边背起那个硕大的书包小心穿过马路，然后倔强而坚定地向学校走去，我突然有些感慨，从这个鲜活的小生命来到我们身边到现在，转眼十二年已过去。在这十二年中，女儿留下的串串足迹都深深地印在了父母的心上。想着想着，我不禁泪眼婆娑。

是啊，望着女儿的背影，我仿佛望到了一棵小树在灿烂的阳光下和自由的空气中正舒枝展叶、茁壮成长！